即便曾一再地感到無助,她也從未絕望
05/13 一天早晨收到鄭秋豫教授的mail,她寄了一張照片──那是連日多雨之後,太陽難得露臉地駐留家中一角,舒爽、溫柔,無光的暗影處映出療癒的光。 剎那即永恆。這片刻,她寫入《你忘了全世界,但我記得你》的自序裡: 「金色的陽光從窗戶投射進來,在地板上繪出美麗的幾何圖案。今天早上的我,是多麼希望伏波仍像往日一般,與我在餐桌對坐,一起吃早餐、喝咖啡;我又是多麼希望他還記得每天早上那杯香氣四溢的咖啡,還記得一點我們共同的回憶。」 在這樣的時空裡,她不是那位國際多項得獎、獲終身成就獎、被譽為「語言學界傳奇楷模」、「跨領域學術研究典範、亞洲女性學者第一人」的知名語言學家,也不是在中研院語言學研究所任所長及特聘研究員期間,同事與學生眼中幹練、以效率著稱的「鋼鐵人」。 她是個思念丈夫的妻子。四十多年鶼鰈情深,無話不談,然而,丈夫伏波從大學教授之職退休數年後,患了失智症,日漸失語也失憶,忘了世界、忘了她。 「他人還在,心已失」 鄭老師刻下的這一句是何等心痛。眼見相伴近半世紀的生命及心靈伴侶被封閉在不可逆的疾病之內,但我們無論如何也鑿不開那面牆,擔心、挫折、無力又無助…… 為了二十四小時貼身照顧丈夫,鄭教授放下心心念念的研究工作,提前自中研院退休。原以為堅強又周全的自己已心理準備妥當,卻想不到從照顧的第一刻開始,只有更困難;唯一的不變,就是丈夫的狀況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變化。正如她的這段心聲: 「我不能跟伏波理論、不能期待他會改變,只能每次善後、每天善後,善後善後善後……善後了,再準備面對下一次的善後。」 而最大的挑戰之一,便是以她近七十歲之姿照顧七十幾歲的丈夫,四年多下來,陷入了「老老照顧」的困局,心力交瘁,更讓她患了憂鬱症。 從〈再也無言〉為始,鄭教授傾倒四年多來的所有,揭開崎嶇又辛酸的心路歷程。畢生鑽研語言學的她卻面對丈夫再也無能言語,多麼殘酷。〈電話:憂心如焚的序曲〉、〈咖啡〉、〈洗澡,好嗎?〉、〈廚房失守〉、〈失眠〉、〈旅行〉、〈今天的日子要怎麼熬呢?〉、〈就散個步〉、〈吃藥〉、〈門診〉……每一篇的主題都書寫著日常,但越是生活的日常,越揪心,因為你明知原本的日常早已不再。丈夫一遍遍撥電話給她卻沒印象;一杯杯煮著咖啡卻忘了已經煮過,甚至到後來忘了怎麼喝咖啡。 在她不離身地照顧下,丈夫一次也沒有走失過,但那是她放下了自尊與隱私所換來。她當然也挫折,也有生氣的時候,可是永遠都有一份最大、最深的愛在心上。 丈夫不肯進浴室,唯當她藉口說手痛了無法沐浴,便願進去幫她洗──這是愛吧我想。映證了女兒嵐嵐對她說的:「我們只要繼續愛他、一直愛他就好。他心裡一定知道我們愛他,他知道的,只是說不出來罷了。」 「即便曾一再地感到無助,我也從未絕望。」這句話是鄭教授在某封信裡寫給我的,它成為此篇的標題,也寫入書的文案裡。 或許這正是為什麼,這本書讀來令人鼻酸,卻不傷悲。因為每一個字都是眼淚,每一個字也都刻劃著恆久綿長的愛。 在此誠摯地推薦您這本書:《你忘了全世界,但我記得你──一位語言學學者與她失智、失語的摯愛丈夫》。